舊言月中有桂、有蟾蜍,故異書言:月桂高五百丈,下有一人常斫之,樹創隨合。人姓吳名剛,西河人。學仙有過,謫令伐樹。「吳剛伐桂」是我覺得最厲害的一個「英雄神話」。──唐‧段成式《酉陽雜俎‧天咫》
桂樹代表人心中永遠無法去除的欲望,無論你怎麼砍伐,最後在你喘口氣偶而出神的瞬間,整棵大樹又重新恢復舊觀,而且生得比原來還要欣欣向榮。人類在對抗慾望的戰爭中,永遠都是被強大對手玩弄、猥褻、強暴的弱勢。我們甚至下意識迎接慾望的奴役,甘心成為失去自由的行屍走肉。
想想,有多少心中對未來的美麗夢想,就在各種滿足基本慾望的日常活動中,斷絕了追求的可能?我們都想玩,都怕寂寞,都討厭負責任,而且大家都這樣做。於是,「眼高手低」這個可怕的傳染病,以讓人窒息震驚的絕望高速席捲了所有人類。
你想要飛,你想要追,可是煩死人的壓力現在要你再來一杯。但是有人沒有放棄,盡全力抵抗病魔,去打一場注定不會贏的戰爭。吳剛拿起斧頭,日復一日努力劈擊,累了,渴了,汗水在額頭上結成豆大,不斷滴落在乾旱到龜裂的大地上,換來的只有徒勞無功。「不自量力」的耳語在心中迴盪,不斷衝擊自己的信念。其實身邊並沒有其他人,怎麼會有那麼無聊的人站在旁邊看一個呆瓜砍著不會倒的樹呢?那些閒言閒語,是自己對自己的懷疑啊!「我這樣做對嗎?」「我這樣做有意義嗎?」「我有能力把慾望打倒嗎?」內外夾攻,他頭腦一陣暈眩,差點倒下。── MC HotDog〈煩死人〉
但吳剛沒有放棄,他堅持下去了。夕陽下一個蒼涼的沉重身影,不斷轉動,像是跳著一首永無止盡的華爾滋,而舞伴,是一棵不動如山的巨樹。
深深致敬,英雄事蹟讓我熱淚盈眶,當下只想問:「我有資格成為吳剛嗎?」在這場消除對自己問號的戰役中,我是誰?我想,目標是成為一個「吾於百萬軍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」但最後還是不免被千軍萬馬輾過的悲劇猛將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