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 24, 2006

我對「豪洨」文類的見解

  駱以軍在小說《遣悲懷》裡問自己,為什麼非得在作品中放入一些「如此粗暴無聊的笑話」,答案是「這是我親身遭遇過的事絕非笑話」。一則又一則充滿猥褻暴力的片段夢境,竟讓讀者在啞然失笑之餘有眩然欲泣的感覺,只因「絕對猥褻」最後就是導向「絕對悲傷」,把一切價值觀外殼拆爛,留下的是最赤裸、最羞恥的陰濕角落,只有那裡才藏著軟軟黏黏的最真實情感。

  只敢稱之為「笑話」,因為那些人拒絕面對自己一閃而逝的清醒時刻。他們只能蒙著頭大喊:

  「你在豪洨!」

  網路原生的新文類「豪洨文」,取的正是小說中最具生命力的庶民精神,手法上使用性和暴力來否定世俗價值觀,設法達到更高的真實。九把刀的〈陰莖〉(12)和駱以軍的《遣悲懷》,可能是商業市場中能找到最接近這個路線(但文學性多一點,限制也多一點)的作品了。

  如果人的情感不加拘束,化為現實,能展現到何種程度?把心掏出來,用一座巨大的「屌型投影機」打上天空,你是否能看得更清楚?

  不可否認,這個初萌芽的文類隨時可能因創意枯竭而覆滅,也可能只是網路上不久將消失的低級次文化。另外,做為庶民文學也有創作品質不穩定的問題,但「不受拘束」正是它的優勢,且讓我引用張大春在《小說稗類》的一段話作結:

  我半生的志業(以及可見一生的作業)都是小說,看人不把它當成個東西,自然有抗辯不可忍。

  可是,稗字如果不作「小」、「別」義解,而純就其植物屬性論:說小說如稗,我又滿心景慕。因為它很野、很自由、在濕泥和粗礫上都能生長:人若吃了它不好消化,那是人自己的侷限。

  不被侷限,才能品嘗到豪洨真滋味。
 

4月 19, 2006

堅強一點

  因為自己做錯了一件事,不斷向對方道歉;因為表現不如預期,所以到處宣說自己失敗的事實和理由;這就叫做「不具建設性的示弱」,不過只是把滾燙的石頭丟回同樣高溫的地面上,於事無補。

  所以請彎下腰,撿起那塊石頭,等一下,手不要一碰到就抽回來,慢慢地握住,然後拿起來,閉起眼睛,你知道那不是痛,其實不燙對不對?對,所以把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,慢慢來,接著把眼睛張開,嘴角往兩邊拉,一次拉不起來沒關係,一點一點微微移動,對了,就是這樣,繼續繼續,很好。

  你笑得燦爛,如微風陽光,水色樹枝擺。緊緊握住,石頭融化了,從此,再也沒有什麼燙手山芋,你,就是黯無光澤燙到天昏地暗讓人「痛痛痛痛、痛!」眼淚撲簌簌直流的一顆頂天立地的頑石。
 

4月 12, 2006

關於 2008 年廢除繁體字的鬼話

  關於前一陣子又掀起有關簡繁體中文之爭的話題,果然又劇情急轉直下,驗證了「台灣媒體若不能由『第三方提供的客觀證據』證明其報導為真,則永遠預設是假的」這個屢試不爽的經驗法則。

  台灣最具公信力的鄉民媒體「網路追追追」在昨天刊出了〈網路追追追/聯合國決定於2008年停用繁體中文?〉的報導,另外有幾個 blog 也先後對這個謠言做出了回應:〈晚了五十年的全民大煉鋼〉〈全球連署抗議聯合國停用繁體中文!......幹嘛?〉〈媒體不應煽動民眾情緒〉

  總而言之,根據「網路追追追」的深入追查,最主要的結論就是兩個:

  一、並沒有聯合國2008年要廢繁體字這回事。

  二、聯合國自1971年以後的中文文件本來就一直是以簡體字發布。

  我再加上一點:

  三、就算這個謠言是真的,你又能怎樣?咬人嗎?躺在地上大叫「這不是肯德基」嗎?

  台灣的報紙或電子媒體,在看的時候如果沒有一種「忍耐記者和主播」的感覺,那很可悲地,表示你可能已經被洗腦了。看看公視新聞,看看 BBC,你會知道,有太多國內新聞台「不屑」播報的重大事件,還有太多一個禮拜後變成笑話的所謂台灣的「頭條新聞」。
 

4月 04, 2006

關於中文異體書寫與中文拼音

  前幾天看了蔡志浩先生寫的兩篇文章:〈創造繁體字價值!〉、〈網際網路與漢字拉丁化〉。他在論點表達的過程純粹以「書寫工具」的角度切入,把文字的「文化價值」捨棄掉,雖然讓人覺得不太舒服(因為「文化」這個觀念太過主觀,所以即使他「主觀地」把這個因素捨棄掉,也不能直指其非),卻導出了一個很重要的結論,值得使用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和「注音拼音系統」的我們好好去努力。

  在導出這個結論之前,我先插播一下我對於「Simplified Chinese」和「漢語拼音系統」的幾個疑慮:

  一、講個粗俗但辛辣的故事:

  「干部干干淨淨的干女兒被干部狠狠地干了,真是沒心干。」

  懂了嗎?「Simplified Chinese」不可避免地會造成文字在意義上的「熱力學耗散」,把一篇文章轉成「Simplified Chinese」再轉回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,是不可能完美回復原貌的,有一些資訊在轉換過程中損失掉了。

  換言之,如果未來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看得懂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,那過去數千年的中國文化資產馬上又會經歷一場浩劫。或許有人會把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當作「甲骨文」、「金文」來解讀,但這樣等於把文化的精髓封在學術的象牙塔內,無法散佈於全體人民心中了,因為用「Simplified Chinese」來了解那些典籍,體會到的意義是「lossy」(有損傷)的。

  二、前一陣子我還在玩「World of Warcraft」這款網路遊戲,常常上網去查遊戲的各種資料,發現中文資料裡面「Simplified Chinese」的還不少,可惜的是,中國人隨意轉載的情形並沒有比臺灣人節制多少,甚至還有更嚴重的傾向(「不可隨意轉載」的觀念也才剛在台灣萌芽,以中國「知識傳播高於智慧財產權」的想法來說,這也是可預料的),整整兩三頁的 Google 搜尋結果裡面,幾乎都是同一篇文章在各個不同網站傳抄不休的痕跡。牙一咬,只好直接搜尋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的內容,雖然數目較少,卻效率較高。

  另外讓人比較不放心的是,「Simplified Chinese」資料裡面「假消息」的情況相當嚴重,不知道是什麼群眾心理學或是文學創作渴望上的因素,謠言就這樣唐而皇之迴盪在網路世界之間。有一句話叫做「大陸網站來的芭樂消息」,雖是一種刻板印象,但這個刻板印象其來有自。

  論原創性,蔡志浩先生言重了。「量」不一定就是「質」的一種。

  三、「LR」是什麼?「獵人。」「mm」是什麼?「妹妹。」「TMD」是什麼?「她媽的!」

  如果這是一種中文書寫系統,那它在意義上的耗散極為嚴重,危害和所謂的「注音文」不相上下,換言之,拿「拼音系統」代替「文字書寫系統」本身是很危險的,很容易造成文化上「縱向年齡層代溝的割裂」和「橫向人民溝通普遍性的消失」,破碎成一個一個使用自己特殊拼音系統的小團體。

  強迫改造自己的文字成為拉丁文拼音系統,以適應電腦網路世界,如果這是趨勢的話,就不會有 Unicode 的產生了。中文拼音並不具有意義,手指指著月亮,但手指本身並不是月亮,而且在 Unicode 系統下,轉換成拼音以溝通的意義逐漸消失。

  我想到前一陣子在 BBC 看到關於中國「冰點雜誌」遭停刊的新聞,提到了一個名詞:「wolf's milk」。

  這個詞是中文才有的,如果我是記者,要把它報導在英文媒體上,請問要如何寫出這個詞?「wolf's milk」、「狼奶」還是「langnai」?

  用「wolf's milk」傳達意思,會喪失中文特色;用「狼奶」外國讀者看不懂,卻保留了完整中文意義(看不懂的人,也會知道那大概是個中文名詞);用「langnai」,除了發音方便,並不會讓外國讀者得到比較多意思,卻連中文本身的意義都損失得非常嚴重(「浪奶」?「郎耐」?或者只是一個越南的城市?)。以媒體身為「文化傳播者」的角色來說,選擇嚴重耗損的拼音系統是下下策,尤其是在 Unicode 出現之後,所以 bbc 的記者還要在「冰點」的拼音「Bingdian」後面加註「(Freezing Point)」。

  有了「to-fu」這個「英文字」,不代表應該放棄「豆腐」,反而在開始講究文化主體性的現在,應該要鼓勵外國人直接學習並使用「豆腐」這個詞,以傳達真正道地的文化。

  蔡志浩先生的文章寫道:「Unicode 逐漸普及後,漢字使用者已經很少遇到不方便的資訊環境了。現在在電腦和網路上使用漢字,幾乎和使用英文一樣方便。……所以,即使到了今天,漢字拉丁化的技術驅力都還持續存在。……但如果印歐語系的作者可以用讀者看得懂的字母拼寫外來詞,誰會用讀者看不懂的漢字來拼寫?……技術的進步為漢字延年益壽,但也讓漢字拉丁化死而復生。」這一連串的邏輯我覺得總而言之就是……有點兜不上來;漢字拉丁化的技術趨力還持續存在,但已逐漸減弱;印歐語系的讀者事實上根本「看不懂」字母拼寫的外來詞,他們只是會「發音」而已。

  好吧,回歸正題,這兩篇文章能給我們什麼啟示?

  Unicode 的誕生,讓使用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和「注音拼音系統」的我們扳回一城,至少是站在較為平等的立足點來打這場文化戰爭。

  注音符號本身是比較有效率的拼音系統。以注音輸入法來說,至多輸入四個鍵就能指定出一個發音。舉例來說,「中」這個字,我只需要按下「ㄓ」、「ㄨ」、「ㄥ」加上一個空格;用拼音輸入法,卻必須按下「z」、「h」、「o」、「n」、「g」加上一個空格,而且還不能限定字的「平上去入」,也就是「眾」、「腫」這些候選字都會跑出來,如果要縮短候選字表,就必須犧牲罕用字的輸入。而 Unicode 的神奇之處,在於非中文電腦也能看到這些注音符號,所以「不能相容於印歐系統」越來越不是一個理由了。

  另外,在電腦打字環境下,「Simplified Chinese」筆畫少的優點無用武之地,反而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卻有和過去文化連結的特點。

  即使如此,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和「注音拼音系統」卻仍慢慢被邊陲化,為什麼?

  很簡單,因為我們的人少,文字產量被別人超過了。Google 的搜尋結果(也就是「文化的運行規則」)正是典型的「民主暴力」,所以要如何應映?

  狂想,狂寫,盡我們一切能力用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去表達有組織的看法、創作文學作品、連結傳統文化,把這些東西散佈到網路上的每一個角落,減少無意義的轉載,讓「Traditional Chinese」構成的內容變的越來越豐富。這是保住我們自己一絲文化命脈的唯一方法,也是保護台灣不至於在世界上被抹銷的另一個方法,一起來用網路這種超低成本的方式加入這場文化競賽吧!

  「如果台灣人可以持續用繁體字創作出許多有價值的內容,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都一定會一直有人想學繁體字。我們應該努力創作,讓世人覺得『不能讀繁體字等於失去一個獲取訊息的重要管道』。這不只是振興繁體字的最好方法,也是發揮台灣影響力的最好方法。」蔡志浩先生如是寫道,吾與也。
 

4月 01, 2006

Snape

  韜光養晦的日子長久得就像永恆一般,如雨夜獨行,縷縷不絕。雙腿浸至變色,斗篷下的我還在期待,某個技驚四座的瞬間。

  水沿著帽緣不斷流下,鋪天蓋地堆過來的雨幕忽倏散開,沒入無限遠處的黑暗。

  我何嘗願意離開?只因鄙視的目光太可怕。跌倒的部位劇痛擴散,與心口那道暗傷共鳴,乃至頭殼「砰」一聲裂開的瞬間,我好害怕,不要再看著我的臉了。

  不過現在都已無所謂。每當你拋棄一樣東西,你就變得更強壯一些。那些「逼滋」一聲就可以摘下一顆人頭的輿論壓力,越來越只像夏夜揮之不去的輕微蚊子嗡嗡聲。停下腳步,回頭看看,泥濘的路上滿是屍塊,雨點劈劈啪啪打在失去生命的肢體上,逐漸把肉化開,溶解變成像黃泥巴一樣的流體,慢慢匯集成一條細細的河流,蜿蜒地在我身旁繞呀繞、繞呀繞。

  以前有人告訴我,如果殺掉一個人,就可以把自己的靈魂切一塊下來。後來我才發現,如果在取命的瞬間,曾經掉過一滴真心悲傷的眼淚,那這些犧牲者的靈魂,將會永世與你緊緊結合,再也分不開了。

  代價是人命。在寂寞的白天、孤獨的夜晚,我都會突然有一種衝動,希望他們能夠活生生的陪著我,而我卻像個變態的活人蠟像收集者一樣,封住了他們的生命。對,他們再也不會離開我了,可是每當我撫過他們每個人死前最後的姿態時,卻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,心好像被一條一條撕下來。

  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,殺掉黑魔王的方法,就在我雙手一揚輾開他的心臟時,大約是三天後吧,很久以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