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樹在他的《中觀論頌》中,另外探討了所謂「俗諦」(世間的法則)與「勝義締」(絕對的真理)之間的關係。
這部分很不好講,許多不同宗教與派別之間的歧異也往往從這裡產生。從世俗的觀點來看,萬物生滅,無常變化,這部分是連基督教也承認的,但是在超越世俗的層次,那個境界是什麼?大家就開始打架了,基督教有自己體系繁複的神學去解釋,大乘佛教則到最後分為「中觀」、「惟識」、「如來藏」三個系統。
在此我取的是接近中觀派的論點:「一切事物不存在恆常的實體,就連這句話本身也沒有。」
很多時候,我們常把語言、概念執取為真實的存在,但這是錯的。如果真是如此,那我們在說「火」這個字的時候,嘴巴就會燒到了。
可能別人說一句話,我們內心就高興、難過好一陣子,但語言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?牙痛、生小孩的感受有辦法靠語言完整傳達嗎?
但是為了指向真理,我們又不得不使用語言。
從這個想法可以延伸出兩個論點:
一、世俗的形容詞,高低、上下、美醜、好壞,都僅具有相對而沒有絕對的意義,甚至錯誤執取這些概念,反而是痛苦與迷惑的根源。
那佛法呢?描述這個世界,我們使用「無常」、使用「空」來形容,但那也只是為了傳達而不得不用的權宜之計,千萬不可抓著這個名詞說,有一個東西叫做「空」,那個就是絕對的真理。
在遣除了所有對於名相的執取之後,如實觀察事物流動的樣貌,語言上我們說那是生滅、是苦,但實際上把所有不實的概念拋棄後,那種寂滅自在的感受,是不生不滅的,是無法用相對語言去形容的。
所以佛陀說,不要因為我這樣說就相信我,我把路指給你,請親自去體會,唯有親自驗證才能判別真理。
真理的不可言說性,與語言的虛偽性。
二、另一方面,不經過言語、概念,卻又無法搭起世俗與真理之間的橋樑,所以佛法還是要經過語言宣說、文字傳遞。沒有經過思想指導,單純拋棄語言文字,怎麼樣也不可能到達彼岸。
要通往真理,需要假名與概念當作工具;反過來說,所謂真理,卻也是要回到世俗層面才能實現其意義。世俗與絕對真理,並不是完全割裂開來的兩個世界,事實上,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分別。當破除所有的誤解、幻想之後,你並不需要離開任何地方,此時此地,就已經得到解脫了。
一切來自於認真觀察後得到的正確認知,並不需要離苦,也不需要得樂。從這點出發,大乘佛教得到了一個不需要離開這個世界、更具有世俗意義的人格典範──菩薩。
有人主張「大乘非佛說」。的確,佛陀在世時所說的法,以離開這個世界為究竟解脫,但佛陀自己證悟之後,並沒有就此進入涅槃,相反地,他走出叢林,進入世間傳道,數十年間將法的種子散播在各個階層的民眾心中。這樣的精神,比起小乘的阿羅漢,應該是更接近大乘所追求的菩薩吧!
佛陀不喜歡談論形上學,他最初的教法以人間為主。閱讀最初結集的佛教經典,佛陀與弟子的對談就像個親切的導師,沒有什麼鬼哭神號、大放光明,也沒有什麼知識分子的談玄弄虛。龍樹菩薩的《中觀論頌》,我認為是針對當時已走偏的佛教風氣,為了重新闡揚四部原始「阿含」經典的意義而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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